《电视研究》: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以下简称剧中心)成立于 1983 年,这么多年来以其雄厚的实力成为中国影视制作的“国家队”。为什么要进行改制?此次剧中心转制整体思路及希望实现的效果是什么?
薛继军 :原来的剧中心可以说是中央电视台的一个电视剧生产车间,我们向台里报告生产了多少部戏,只要台里审片通过了就会播出,其实还是一种统购统销的生产方式。这样的体制无法对资源进行灵巧配置,吸引不了最优秀的人才,也就产生不了最优秀的作品,而且不能使利润最大化。这样慢慢的剧中心就与市场脱节了。而当下我国电视剧产业由于民营资本的进入发展得很快,制作水准越来越高、营销网络越来越完善、交易也越来越活跃。在这种情况下,剧中心作为国内历史最长的、最专业的电视剧生产企业如果还游离在市场之外,那就意味着国有建制的专业团队没有接入市场,从而使得国有资本的主导作用无法体现出来。
目前我们转制的核心是按照现代企业的要求在剧中心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转企改制,即要按照现代企业制度的要求建立现代股份制企业。不论是从台里来说还是从剧中心来说,要实现这一任务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我们要尽量把这个过程缩短。从目前的效果看,我们基本上是按照台领导提出的要求进行的。顺利的话,我们会很快过渡到企业化、市场化运作。下一步的目标是再经过几年的发展把业绩做好,使剧中心具有很强的市场竞争能力和资本号召力,具有很强的品牌影响力,力争在更大的融资平台上找到志同道合的投资者,共同致力于发展中国影视产业。
《电视研究》:据以往的经验看,转企改制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在“人、财、物”方面遇到瓶颈。对此,剧中心做了哪些制度上的准备工作?在实施的过程中,效果如何?
薛继军 :在人员安置方面,需要上级单位的很多支持,同时要充分考虑行业特点、单位历史以及人员状态,尽量做出妥善的安排。目前我们实行的是“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因为这些“老人”是剧中心的创业者,是做出贡献的人,必须把他们妥善地安置好。在这个过程中,一方面要充分考虑大家的需要,另一方面要下大决心转成企业机制,适应市场。我们认为改革要平稳,不能改完之后闹得人心惶惶,但是又要让大家有所触动。其实改革是利益的调整,看上去好像是把铁饭碗变成了泥饭碗。但我们的改革就是要把泥饭碗改成金饭碗。改制之后,人员可以自由流动,既可以用很好的机制来吸引人,也可以用很公平的机制来淘汰人。这其实也可以起到激发企业活力的作用。
《电视研究》:在改制的过程中,将会建立怎样的评价体系?对于一部剧作的市场价值,或者艺术价值该如何进行考量?
薛继军 :我们正在搭建组织架构,设计运营流程和配套考评体系,重新确立以绩效为核心的薪酬制度,并要实行全员竞聘上岗,几个手段组合起来,核心就是要把剧中心变成真正的企业,要适应市场。在评估体系建设中因为所有的产品最终要销售,所以我们会制定目标,未来我们可能整体上用目标管理来运营,会有利润指标、成本指标,甚至还有时间指标、进度指标,方方面面都要控制。
《电视研究》:在这次转制的过程中,剧中心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在近三十年的发展历史中,剧中心一直依托着中央电视台的雄厚背景。改制之后,剧中心与中央电视台的关系将是怎样的?
薛继军 :改制以后,我们成为中央电视台的全资子公司,从原来同一个事业法人,变成企业法人。我们成为一个台属、台管、台控的市场主体,所有主要干部的任免、重大的经营活动、重大的投资决策要经过出资人允许同意,所有的经营活动在首先符合国家法律法规的前提下进行,要符合中央电视台的事业产业发展战略。改制后,并不意味着我们脱离了中央电视台,剥离的真正意图是要通过市场行为的运作,产生活力和动力,生产出更多更好的优秀节目。我们的核心任务还是要为市场打造合格的产品,这个市场包括中央电视台。即在面向市场的同时,要为中央电视台提供一定数量的优秀的、能产生较大影响力的作品。所以剥离是另一层次的合作,而且我认为这种合作应该得到更进一步的加强。比如进行大量的订制剧、预购剧的制作等,甚至可以按照中央电视台的规划有组织地生产。但这种合作跟改制以前的制作不一样。过去中央电视台对我们只有数量上的控制,没有运用市场化的机制进行配置。而现在则是由双方共同策划,共同培育,包括培育市场和观众,变成了制播双方非常紧密的合作。同时我们不光为中央电视台生产剧目,还要为地方媒体以及其他媒体生产节目,但为中央电视台生产节目是我们的核心任务。
《电视研究》:转制之后,剧中心不再拥有中央电视台的播出平台,那么剧中心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将向哪些方面拓展自己的发展空间?
薛继军 :原来制作这部分是剧中心的优势,但改制以后制作这部分反倒更多的要用市场化的办法解决,把制作环节跟市场高度融合,这样才能选取最优秀的团队为创作服务。
剧中心首先要尽快熟悉市场、了解市场,其次要尽快找到市场的规律,再次要建立专业的营销团队,跟各个播出平台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这个过程肯定是一个很艰难、很复杂,甚至是长期的过程,但是必须要与播出平台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所有的平台,在我们眼里都是“上帝”。可以说,剧中心和播出平台是共同为观众服务的,但是剧中心首先要为播出平台服务,所以营销是核心,是主导公司的部门。
《电视研究》:目前,各地电视台都在向定制剧、偶像剧的方向发展。对此,剧中心建立了什么样的沟通渠道来了解各电视台的需求,将过去为中央电视台生产转向为市场生产?
薛继军 :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营销队伍,他们不会局限于对电视媒体播放节目的营销,将来还会涉及很多衍生产品的开发与营销,而这实际上是打造了完整的产业链,也就是从被动适应需求上升到主动地发现需求,服务于需求,然后还要对有效需求进行再维护。在这个过程中,相应的美誉度、知名度、满意度也会越来越高,会产生相应的品牌效应。
将来我们会有专门的市场分析师、市场分析机构对投放市场的电视剧进行动态的监测,看一个剧目投放市场之后的反应,哪些东西适合市场,哪些东西不受观众欢迎,怎样调整更合适,这些信息可以通过营销部门反馈给相应的策划部门。另外,现在互联网用户这么多,电视已经变成传统媒体,如果剧中心光为电视台服务,就会失去一大片市场。所以我们现在既关注传统媒体——电视媒体的播放,又要去攻新媒体,发现它的需求。为新媒体打造的电视剧在时长上会灵活得多,两分钟、五分钟、八分钟都可以,以适合不同人群的收视需求。对手机剧的开发也是这样。
《电视研究》:转制之后,剧中心同时也成为国家重大革命和历史题材影视剧制作基地。在选题规划上,作了哪些准备,同时有何整体布局上的调整?转制之后,剧中心面对的是整个电视剧市场,如何在兼顾重大革命和历史题材影视剧创作的同时保证市场赢利?
薛继军 :说到底是根据需求来的,来自观众的需求,来自于国家整体宣传的需要。比如 2011 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 90 周年、辛亥革命 100 周年等,这些重大革命和历史题材,在我们的制作中就不能缺失,而且现在已经开始积极筹备运作了。
另外,虽然剧中心转制变成公司,但仍然要坚守自己的使命和职责,在追求经济效益的时候更要追求社会效益。当两个效益发生矛盾的时候要服从社会效益,无论收视率怎样,我们都会尽量把作品拍得喜闻乐见,拍得具有观赏性,叫座又叫好。比如剧中心出品的《任长霞》,是典型的正面题材,讲述的是英模人物。要拍得好,就要下功夫,创作者也好,制作人也好,需要深入生活,发现英模人物身上平凡的地方,发现平凡人身上闪光的地方,把这些东西挖掘好了,再用很好的叙事技巧编织起来,才能既宣传了英模人物,又实现了较高的收视目标。
《电视研究》:剧中心自 1983 年成立以来,每年都是“得奖大户”,这说明剧中心拥有很高的艺术水准。在改制以后,将如何协调艺术水准与市场需求?
薛继军 :我特别反对把作品分成这是为了追求艺术,那是为了追求市场,而且我认为一定的内容找到最佳匹配的形式,就是好作品。如果在艺术形式和内容表达之间产生了错位,那就可能不是很好的作品。当然在真正做的时候,需要创作者有很好的功力去把握它,要有很高的鉴赏力、判断力,同时又需要很好的审美眼光,而且要求从领导到制作人都要有这样的共识才行。还以《任长霞》为例,在艺术上它可能没有了不起的创新,但它确实是从形式到内容都高度契合的佳作。除此之外,我们也会摸索一些具有先锋性、探索性的作品,因为艺术探索永远没有止境。
改制之后,剧中心对艺术水准的追求是一样的,也仍然会要求走市场的节目尽可能地保持应有的水准和品格。因为剧中心是国家队,应该在很多方面做出风范、做出标准、做出榜样。
《电视研究》:改制后,剧中心将会向纪录片等多种领域发展,剧中心将通过什么样的机制保证在这些领域的拓展能够赢利?
薛继军 :优秀的纪录片永远具有价值,因为纪录片的核心是以真实的力量来震撼人的,这恰恰是最具有生命力的。而且,纪录片还有文化标本意义,好的纪录片可以成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历史演进的影像档案。比如原来我们拍过《话说长江》,2006 年,在同样的地点、以同样的角度又拍出了《再说长江》。两个片子一对比,文化标本的意义就出来了,产生的不仅仅是艺术的力量、情感的力量,还有认知的力量。
另外,从市场的角度看,现在纪录片的市场越来越大,虽然它的市场份额不如影视剧的那么大,但也有自己的观众群。我们曾经有的纪录片在深夜播出,也有很好的收视率,而且它的观众还是有效观众。
剧中心将来虽然叫影视生产基地,但并不是只生产电视剧,所以生产纪录片既是领导布置的工作目标,也是我们根据市场需求确定的。
《电视研究》:剧中心其实引领和开拓了很多国内电视剧的题材,如古典名著是剧中心首先制作的,其中的《西游记》至今百播不厌。在反腐败战斗刚刚打响的时候,剧中心又拍出了《苍天在上》等力作。那么剧中心以往是如何把握时代脉搏的,在改制之后,是否还会一如继往地作时代的风向标?
薛继军 :没有变化,只不过我们增加了很多为市场服务的职能,原来基本的引领作用和在大的宣传格局里面承担的职责不变。好的作品永远是适应时代需要的作品,但并不是说只拍现实生活的题材就叫适应时代,用我们现在的眼光去打量一段历史、解析一段历史,同样也是适应时代的作品。很多历史剧、革命题材剧,本身就是用我们今天的理念、观点、方法去认识一段历史,去重新解释那段历史,这就是影视艺术本身认知功能的体现。当然现实生活题材,因为贴近当下人的具体生活,肯定是我们的主打产品。
《电视研究》:改制以后,剧中心将是一个企业主体,对于文化输出是怎么考虑的?在国际传播领域中,剧中心会以何种呈现去实现电视制作“国家队”的责任担当?
薛继军 :剧中心多年来一直被誉为影视剧制作的“国家队”,但是我认为剧中心未来要靠实力成为响当当的“国家队”,就应该承担中国影视剧“走出去”的使命。要充分了解国际市场的情况,有的东南亚国家一年要播三百多部中国的电视剧。但我们对他们的需求并不了解,以后也可以针对他们的需求有重点地做一些剧,或者可以组成国际化团队来操作。而要提高影视剧的国际影响力,更重要的目标是在西方国家的主流媒体发出中国影视剧的声音。因此,我们可以按照西方观众的口味进行表达和叙事,打造西方观众喜欢的作品。事实上对于西方观众来说,很多我们感兴趣的内容他们也一样会感兴趣,只不过是用怎样的切入角度讲故事的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不断交流以吸收他们的长处,同时把我们的长处灌注其中。比方说我们今年准备做一个以华裔美籍神探李昌钰破案故事为原型的电视剧,在策划的时候,我们就组建了国际化的团队,请了两个好莱坞编剧,希望用适合西方观众欣赏口味的讲述方式、镜头语言、叙事节奏进行创作,目的就是为了作品出来后,不仅中国观众喜欢看,西方观众也能喜欢。
对于中国电视剧“走出去”的问题,我觉得在满足国内需求的前提下,不光剧中心需要考虑,整个中国影视剧产业都应该考虑。提高国际传播能力也是中央电视台的使命,我们的频道在海外落地之后,得有内容播出,而除了新闻之外,最重要的内容产品就是影视剧了。剧中心当仁不让地应该做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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